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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生命终点小小说

发布时间:2023/1/28 21: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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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对郝长明来说,是个不幸的日子。这天下午四点多,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钟医生告知他,他得了肺癌,且已是晚期。

郝长明的神志当即恍惚,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过了两分钟,平静下来后,他问钟医生: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不断药的话,大概八至十个月吧,钟医生看了看他,又说,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有过多精神负担了,有什么没了的心愿抓紧吧,想开些,我只能给你说这些了。

谢谢你,钟医生,坦诚告诉我这些。

回到家,郝长明将自己的检查结果放到了抽屉里,暂时不打算告知妻子林月丽。他将买好的菜,拿到厨房,清洗过后,又切了一盘肉片,准备起晚饭来。

林月丽刚退休一年多,五点半她都没有回家来,郝长明猜测她又打麻将去了。

郝长明将炒好的三道菜,放到饭桌,用碟子倒扣上。只等林月丽回来。他坐在沙发上,瞅着时钟一秒一秒一圈一圈,不停循环推进,脑子盘算着,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该怎么度过。

女儿林小颖已经外嫁千里外,日子过得还算顺畅,他没有多少放不下;儿子郝浩全五一节才刚结婚,他估计自己这辈子怕是抱不上孙子了。家里还有三十多万元存款,他想了想,应该交待妻子将这钱分给儿子二十万;还有,自己死后的抚恤金和丧葬补助费,应该有十七八万,到时也让妻子给儿子一部分吧。毕竟,儿子每月还欠着七千多元房贷,他实在放心不下。

再想想,想想,对了,有一个海滨城市自己从年轻时一直向往,从来没去过,就趁这半年时间去一趟吧。

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发了半小时呆,他感觉有些累了,便头枕沙发扶手躺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开门碰门的声音,知道是妻子回来了,他赶忙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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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丽进门脱了外衣,边往衣架上挂,边没好气道:你倒能沉住气啊,饭做了没有啊?

做了,菜都放桌上一个小时了。

那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你是死人啊?

怕你麻将打到兴头上,不高兴嘛……

我看你是希望我死在外头,不回来才好吧!

好了,洗洗手,快点吃吧。

林月丽进了卫生间,草草洗了手,走到餐桌前,揭开三个盘子一看,道,这肉都焦了啊,还能吃吗?看着就没一点胃口!

郝长明看妻子本来瘦长的脸越拉越长,赔小心道,凑合吃吧,明儿我尽量做好点,今天有点累了。

累、累、你哪天不累?炒个菜还把你累着啦?

好,算我多嘴,你快吃吧。

不吃!气都气饱了!林月丽将一双筷子,猛地掷在饭桌上,两根筷子瞬间溅落在角落里。

你能不能不这么大脾气好不好?饭菜再不好,总是熟的吧?是不是又输了,心里不开心了?

我就输了,怎么啦?你少操闲心!

好了,我不跟你吵,你快吃饭吧。

吃、吃个屁,我早饱了!

林月丽凶神恶煞,转身去了卧室。看她在气头上,郝长明没有再劝她。过了一会,他从钱夹中摸出一千元现金,走进卧室,递给妻子道,给,这有一千块,算是给你补点损失好吧?

去去!谁稀罕你这几个臭钱!我烦着呢!林月丽一把将丈夫递过来的一沓百元币打散,落到了床上和地上。

行,行,我今天也没心情,不跟你计较,我也烦不了你多长时候了,放心吧。

哼,熊样……林月丽瞟了一眼丈夫的背影,轻蔑地咕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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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一个月,林月丽晚上进了家门,跟丈夫说话,总是阴阳怪气,时不时地跟丈夫发着无名火。

她实在闹得凶了,郝长明便缓和语气道:我求你了,看在我是一个病人的份上,你少发点火好吧?你没看到,我天天都在吃药吗?

你死了才好呢,死了我才省心呢!

好,好!你不用咒我了,我会遂你的愿的,你以后再不用跟我治气了,郝长明说话间,去卧室抽屉取出医生的诊断书,递到妻子手上,并将医生预估的存活时间,告知了妻子。

林月丽看了诊断书,瞅了一眼丈夫,冷冷地道:这是真的啊?

我拿死跟你开玩笑吗?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烦你多久了,我一个判了死刑的人,每天还能给你做好三顿饭,你该高兴才是。

郝长明原想,妻子得知她的病情,听了这番话,会很难过,或者至少安慰他一番的。谁知,林月丽却说,唉,这就是命吧,没有哪个能帮你……

对。我命该如此,我罪该万死好了吧?郝长明低声哀叹道。

几天后,林月丽照例出门打麻将时,郝长明单位的人来了三个人,带了四样礼盒,一束鲜花,对他表示慰问。

为首的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说了一番安慰的话,郝长明道,老朱,你回去代我向领导和各位同事转达我的谢意吧,谢谢大家的关心!

晚上,林月丽回到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束赤红的鲜花,嘲弄道,哟,可以啊,还有情人关心你啊!

别胡想,是单位老朱他们几个来看我,带来的。

我胡想啥?哪怕一天八个美女围着你,我都不稀罕!

月丽,你能不能不这样尖刻?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饶过我吗?

我尖刻?是我让你这样的吗?

我是说,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能不能不再往我身上戳刀子?

你死也好,活也好,难道是我害的?你心里不清楚?

夫妻俩正在你一嘴我一嘴地吵着,儿子郝浩全开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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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母亲还在激烈地还嘴,郝浩全道,妈,我爸他都这样啦,你就不能让让他?非要句句话见血,置人死地吗?

都是他自找的!

好了,妈,你少说一句吧,郝浩全说到这,把母亲拉到小房间,小声对母亲道,妈,我求你了,我爸他,他没有半年活头了,你能不能不这样刺激他?还有,他都快到生命终点了,你就忍心还让他给你做饭啊,郝浩全说着,眼泪不由得吧嗒、吧嗒嘀下来。

我没让他做饭,是他自己非要做的。

他还不是想多伺候伺候你吗,你难道不明白?

我不稀罕!

妈妈,你能不能不这样?你打麻将就那么重要吗,就不能在家陪陪我爸吗?哪个妻子能像你这样,丈夫都要不久人世了,你还有心打麻将?

儿子啊,我是你妈,他得了绝症,还不是我告诉你的?你没权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

我知道,你是我妈,我亲妈!可你想过没有?等你老了,我有权决定怎么待你!

那是你的事,你不认这个妈,都无所谓。

这时,屋外的郝长明听到母子俩争吵声越来越大,忙推开门,对儿子道,浩全,不要这样跟你妈说话啊?

郝浩全双眼含着泪,对父亲道,爸,你现在想吃啥,想要啥,一定给我说,我给你买。

郝长明惨然笑道,儿子,有你这份心就够了,我什么都不需要;我想看着咱们郝家添丁进口,可惜,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你好好活着,爸,好好吃药,说不定会发生奇迹呢。

唉,儿子,我倒想啊,怕是老天不同情我啊。不过,爸早都想开了,只盼着你和你姐都好好活着,好好孝敬你妈,爸也就瞑目了。

儿子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后,郝长明想了想,跟妻子商量道,月丽,我想去滨海那边看看大海,你能陪我去一趟吗?

我没兴趣!林月丽冷冰冰道。

受到妻子的再度冷落,郝长明的心情降到冰点。

九月份的一天,他跟妻子打了一声招呼,独自背了双肩包去了滨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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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里,他每天从宾馆出发,来到海边,坐在沙滩边,望着漫无边际的茫茫大海,看着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潮起潮落;他一坐一整天,饿了,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准备好的吃食,边吃边想心思。

来日无多,来日无多,我会在哪天,以什么情形结束自己的生命呢?郝长明一直在默念。

第四天,早上五点多,郝长明本想起床的,但他突然感到心脏不适,随之一阵剧烈的痛疼在两肋炸裂,他忙拿起床头柜的座机电话,对前台说,我,我是八一零九房客人,麻,麻烦你给你叫一辆急救车,快快……

好的,先生,你不要动,前台小姐道。

郝长明随即忍着剧疼,给儿子郝浩全打了电话,他断断续续道,儿子,我,我,我怕不行了,我现在滨海市佳禾宾馆,你,你快来一趟吧。

好,好的,爸爸,我这就订最早的机票啊,你等我!

上午十点多,郝浩全赶到佳禾宾馆,前台告诉他,他父亲已经医院急救。

半个小时后,郝浩全下了出租车,拨打了老爸的电话,是宾馆男服务生接的,服务生告诉了他父亲所在的楼层和科室。

上到十二楼,导医台护士给他指了重症监护室的位置。郝浩全来到监护室门口,那位接电话的宾馆服务生把他父亲的手机交给了他,并告诉他,他父亲还没有退房。

我知道,我知道,郝浩全对服务生道,医院。

服务生走后,郝浩全要求进房间看看老爸,医生说,还在抢救,暂时不能看。

到了十一点零五分,一位戴眼镜的胖医生的出来对他道,你是郝长明家属吗?

是,我是他儿子,郝浩全道。

你进去吧,我们尽力了,他有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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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浩全一眼看到老爸鼻孔插着吸氧管,胸前多部位插着连接导线的吸盘。老爸看着他凑近的脸,哆嗦着嘴唇道,儿子,我不行了,我,死后把我在这火化带回家吧。

郝浩全双眼已经溢出了泪,他对老爸点了点头。老爸流着泪对他道,儿子,爸这辈子无能,没能给你多留几个钱,家里的存款,我已给你妈交待过,我,我,我死后,她,她会给你一部分的,我,我告诉她了,是让你还房贷的……

嗯,我知道,爸,郝浩全抹着泪道。

疲惫的老爸这时闭上了双眼,停了十几秒,郝浩全握着老爸的左手道,爸,爸,你还有什么交待的?

郝长明艰难地睁开眼道,对不住你,儿子,我,我年轻时做了一件对不起你妈的事,是我婚后,跟,跟,跟一个女同事相好了一段,你,你,你妈,就,为这事,一辈子不原谅我,你,你理解她吧……儿,儿子,你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犯我一样的糊涂啊。

嗯,爸,我知道,郝浩全哽咽道。

郝浩全刚想问问老爸,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听监护仪突然嘀地响了一声,随之屏幕上一道白线波动了几下,变成一条直线。

郝长明紧闭双目,停止了呼吸。儿子紧握着他的双手,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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