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电话机 >> 电话机资源 >> 开国中将聂凤智回忆南麻临胊战斗后陈毅司令
年6月底,刘、邓大军根据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一举渡过黄河,挺进中原,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揭开了战略进攻的序幕。
当时有一个很形象、贴切的比方。国民党军队向解放区的进攻,犹如一个恶棍,张牙舞爪,打出两个拳头:一个拳头在西北,一个拳头在山东。刘、邓大军中原突破,好比一把钢刀,狠狠劈向敌人敞开的胸膛。这一刀,又快又准,砍中了要害。
敌人手忙脚乱,急于“尽快结束山东战事”,以便抽调山东兵力,转援中原战场。它以七个整编师转向鲁西南,寻我华野主力“决战”;另以四个整编师的机动兵力,在原胶东驻军的配合下,沿刁村、沂水一线,继续向东进犯。
我们九纵受领的任务,是与二、六、七纵一道,坚持内线作战,拖住及迟缓敌人的行动。7月中旬,我们奉命冒雨攻击东里店的敌整编二十五师。部队刚刚同敌人交上火,还未完全展开,就接到命令,撤出战斗,转兵南麻地区,围歼敌整编十一师。南麻位于鲁中山区,四周崇山峻岭,道路蜿蜒狭窄,不利于担任攻击的大部队行动。敌整编十一师,全部美械装备,擅长野战。
我们几个纵队从7月17日起,多路发起攻击。我纵开始打得比较顺利,连克豆腐峪、荆山泉、傅家庄、凤凰翅、仓家峪、田庄、布东等地。在胜山和高庄西山,敌人以集团地堡群为骨干阵地,组织顽强抵抗。由于连日降雨不停,我们的干部战士衣衫尽湿,极度疲乏;武器弹药受潮,影响火力的发挥;加之自下而上缺少打集团式子母堡群的实战经验,有的仍习惯于用打单个地堡的老办法,盯一个,打一个,遭到敌交叉火力的杀伤。一连几天,昼夜激战,久攻不克。兄弟纵队的攻势也迭遭挫折。
攻守双方呈现的这种僵持状态,在敌军从总体数量上占优势而又密集靠拢的情况下,于敌有利,而于我不利。敌人迅捷调动四个师分南北两路来援,节节逼近。此时如果继续僵持下去,我们将会更加被动。21日晚,华野首长决定撤出战斗,另寻战机。
敌北路援兵整编八师及地方保安部队,为解南麻之围,南进到临胊地区。华野首长遂确定各部攻歼临胊之敌。这一年夏季的鲁中地区天气,在我的印象中,似乎特别反常。往年夏季,偶尔下一场暴雨,来得急,去得快。这一年从7月中旬起,连续降雨达半个多月,时而大雨倾盆,时而雷电交加。部队过大沙河,开始可以涉水过去。转瞬之间,山洪倾泻下来,左奔右突,浊浪滚滚,发出雷鸣般的震响。正在涉水过河的人马来不及躲避,被汹涌的浪峰席卷而下,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
按华野要求,应在7月24日统一发起攻击。各纵因雨中行军延宕,未能及时赶到。我纵于25日晨首攻临胊北关,二十五师七十四、七十五团相继突入。二十六师七十六团在西北角多次送炸药爆破,因炸药包受潮,没有炸响。二十七师东渡弥河,攻取寨虎山,歼敌一部。27日我纵集中三个团的兵力,在北关展开巷战。敌人以机枪和火箭筒封锁街巷,并用六O炮轰击,五六门、七八门连发,爆炸力很强。由于北关地域狭窄,我们部队拥挤在一些破旧的民房里,大大增加了伤亡。
雨,白天黑夜地下个不停。塘满沟溢,平地积水过膝。干部战士成天浸泡在雨水中激战,又冷又饿,衣服烂成条条缕缕的,腿脚肿胀、溃烂,连走路都异常艰难。重伤员送不下去,重武器和弹药运不上来。在这种情况下,战役时间不能再拖长了。越拖延,困难越多。纵队经过研究,决定把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拿上去,直接攻城。
不一会儿,参谋人员跑来告诉我说,司令员许世友在电话上对七十三团发脾气了。我赶过去一看,许司令员气乎乎地坐在那里闷声不响。政委林浩悄悄对我讲了情况。
原来师里给七十三团下达攻城任务,七十三团提出兵力不够,要求增加兵力。具体是什么情况,师里又没有说清楚。许司令员一听就火了。这也难怪。部队激战六天六夜,不要说师里,就是纵队手上,哪里有更多的机动兵力呢?
七十三团,我带过几年。打起仗来,英勇顽强,从来不叫苦,根本不是那种怕疼怕痒的部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提出困难,其中必有缘故。我回到纵队作战室,立即把电话接通七十三团,找到团长兼政委孙同盛。我叫他讲讲情况。他说,全团现在总共有六个连,其中两个由勤杂人员组成,真正能打的只有四个连。敌人的兵力集中,火力又猛。我们扫清外围子母堡,要用两个连。攻城突破,起码要两个连。靠这点兵力,可以在城墙上打开缺口。想进去站稳脚跟,不增加兵力,根本不行。弄得不好,全团拼光了,也打不开。
他这一说,我更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问他,现在打算怎么办?他说,命令我要执行,马上就发起攻击。我说,你们先不要打,等我们再研究一下。
我把情况向许司令员、林政委作了汇报。他们说,从其它方向攻击的几个兄弟纵队也没有突破,看来临胊一下子拿不下来。援敌又靠过来了。这个仗,再拖下去更不好办。他们叫我立即向华野报告,建议撤出。
华野首长迅速采纳了这个意见,于当天傍晚下达命令:全线连夜撤出。
南麻一仗,临胊一仗,都没有打好。虽然给敌人以一定的杀伤,但一攻不克,再攻不克,没有达到聚歼敌人的目的。而我们部队本身,伤亡却不小。两个仗打得不顺利,干部战士们普遍觉得窝囊、憋气,整个部队笼罩着一股郁闷和激愤的情绪。
恰逢这时,陈毅司令员来到我们纵队。8月6日,陈司令员在全纵连以上干部会议上作报告。他说,毛主席发来了电报,表扬我们7月份的作战有很大的收获,主要是把敌人的重点进攻由集中而逼迫其分散,有力地配合刘、邓大军取得鲁西大捷,造成战略计划上的胜利。陈老总接着说,叫我讲,南麻、临胊是平手仗,而不是败仗。只是没有全部消灭敌人,我们自己的伤亡比较大。
陈老总具体分析了7月作战的意义和取得的经验教训,着重指出,有几个仗没有打好,不能全怪下面。野司指挥上也有毛病,显得粗糙一些,口张得大了,部队连战疲劳。一个好的领导,一支好的部队,打胜了,不要骄傲;受了挫,不要丧气。受挫折而能坚持,这才是最难得的。只要我们深刻接受这次作战的教训,则7月不利的情况,会造成今后更大量歼敌的胜利基础。
陈司令员的讲话,又适时,又透彻,句句说到干部们的心坎上。他的话音刚落,全场的掌声就爆发出来。大家原先都坐在地上,这时有几名干部站起来鼓掌,紧接着好象谁下了口令似的,全场干部呼啦啦站起了一大片。陈司令员连挥几次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掌声却久久地停歇不下来。
听了陈老总的一席话,作为纵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的我,看着面前干部们一张张舒展开眉头的笑脸,自己的心情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反而格外觉得内疚和沉重,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半个多月的战斗场景,一幕幕地在脑海里翻腾不休。两个仗,不是等于给我们上了两堂课吗?我们付出了代价,总要有所收获,起码要学得聪明一点,乖巧一点。仗打得不太好,自然有许多客观方面的因素。例如:天气不利,连降暴雨;部队多日苦战,没有得到休整和补充;敌人预有准备,抢先构筑了野战防御工事,以逸待劳;敌大兵团集结,机动力强,增援快捷等等。这些不是我们纵队本身所能改变的。而且,两个仗一打,把胶东的敌人主力拖住,从总体上就是个胜利。
然而,既然打了,能不能打得更好一些呢?不可否认,就我们主观方面来看,也暴露出一些弱点。
首先,对于坚持内线作战的目的及其艰巨性和严酷性,在认识上有一定的偏差,没有恰到好处地理解和处理“吃”和“拖”的关系。按照中央军委的作战方针,我们留少量部队在内线活动,主要任务是、“拖”住敌人的主力兵团,策应刘、邓大军在中原的战略进攻。打是要打的,而打的第一个目的,则是要缠上敌人,“拖”住敌人,而并非大口“吃”掉敌人。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要想以一二个纵队的兵力,一口“吃”掉敌人的一个整编师(相当于军),根本不可能办到。结果呢?堵援堵不住,攻坚攻不下,出现了两头被动的局面。
第二,由于部队连续行军、作战,缺乏必要的战术、技术训练,诸如单兵动作、小群配合、突破口的选择、爆破与突击的衔接、步兵与炮兵的协同、连续突击的后劲等等,存在着不少问题。用突袭的方式,四面包围,取胜的把握比较大。而参加大规模的攻坚作战,则明显的有些难以适应。
第三,九纵及其前身胶东军区主力部队,几年来打了不少顺风仗,越打战斗情绪越高,充满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对于一支组建历史不算长的新部队,是多么难得,又多么可贵啊!可是,顺风仗打多了,伴生而来的骄躁情绪,正在有形无形地蔓延和滋长。不要说在那些战士和基层指挥员中间,就连包括我在内的中、高级指挥员,又何尝能够清醒地警惕并摆脱掉它的影响呢?这才是最有害的,也是最危险的!
南麻一仗,受了挫折。部队情绪有些反常。再打临胊,不仅没有及时克服骄躁情绪,反而更骄、更躁,急于求胜,又打了一个消耗仗。突然之间,部队的情绪急剧“滑坡”。
这又能单单去埋怨哪一个人呢?我们的部队毕竟太年轻了,我们的指挥员也毕竟太年轻了!从年轻走向成熟,必定要走过一段艰难而又漫长的历程。战场就是磨刀石。一支部队也好,一个指挥员也好,不经磨砺,终究成不了锋利的钢刀。我这才深切地体味到,在某种意义上,遭遇挫折或失败,比之于胜仗,所给予我们从心理上、气质上、性格上、作风上乃至于经验上的磨砺,要全面得多,也深刻得多。
陈司令员临走前,把我们纵队几名领导召集在一起,具体阐述了全国战场的形势和中央军委的作战方针,要求我们从全局出发,继续坚持内线作战,在胶东拖住敌人。他风趣地说:“有人形容胶东象个‘牛角尖’,越往东去越狭窄、我说‘牛角尖’里辽阔广大,大有文章可做,到处都是歼灭顽敌的战场。”他亲切地注视着我们,又朗声说道,“你们九纵是胶东子弟兵,回你们的‘胶东国’去吧!”
根据华野指示,部队在8月间进行了整编。由许世友、谭震林率领二、七、九、十三纵,组成东线兵团(后改为山东兵团)。九纵由我任司令员,刘浩天任政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