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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的当前困局与长期韧性

发布时间:2023/3/5 9:39:45   

年5月25日,国务院召开全国稳住经济大盘电视电话会议,会议前后的多次国务院常务会议出台了一系列稳住经济基本盘的政策措施,并反复强调督促落实。年3月至今,中国经济“困难在某些方面和一定程度上比年疫情严重冲击时还大”,“一些经济指标明显走低”:工业生产、居民消费、私有部门投资、就业,以及物流人流,均呈低迷态势。[1]同时结构性问题凸显,中小企业经营和年轻人就业的困难尤其突出;[2]金融系统稳定以及地方财政状况也面临考验。[3]

一、当前中国经济困局的原因

当前困局原因何在?直接原因是一系列超预期的因素。第一是疫情冲击超预期。同时,疫情之下地方政府收入下降,防疫和保民生开支上涨,财力困难。

第二是年以来的经济深度调整超预期。去年以来,对以教培[5]、互联网[6]和房地产行业[7]为代表的多个领域进行的结构调整和规制重塑,带来了相关领域深度的调整。

第三,国际形势动荡超预期。疫情和地缘政治冲突带来的不确定性,冲击了全球供应链和金融体系,给中国的外贸和外资造成了很大压力,中国企业的全球扩张也遇到困难。[8]同时,美欧日疫情期间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带来了自年代以来最为严重的全球大通胀,美联储加息周期中美国经济衰退概率大增。[9]

这些超预期因素导致“中国经济当前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和预期转弱三重压力”。在超预期因素的冲击下,居民和企业收入下降,支出刚性,就业和经营困难,面临的不确定性上升,自然的反应就是收缩消费和投资,就业更加追求稳定,经营规模收缩,静待宏观形势明确好转。这种情况下,居民和企业的消费以及投资需求仍在,只是流动性不足迟滞了这些需求实现的过程;企业的产能也未严重受损,也是因为流动性不足、需求收缩、不确定性增强,导致产能利用不足;最后叠加市场主体的预期因素,加深了需求和产能收缩的程度。

将当前中国经济困局理解为中短期的流动性危机,有两重含义。第一是中国尚未发生由于市场主体的资产负债表严重受损带来的中长期的资产负债表衰退,目前的需求收缩、供给冲击和预期转弱仍然是短期的,是可以通过宏观政策发力及时扭转的。不宜过分夸大危机的严重程度。中国经济中长期(10年左右)的基本面仍然向好,韧性十足。

第二,此次流动性危机叠加内外多重因素,预期的转弱尤为严重,[10]经济难以自行修复。中短期的流动性危机持续下去,可能造成资产价格暴跌,市场主体资产负债表严重受损。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主体因为资产价格暴跌而债台高筑,“躺平”了的居民持续性地收缩消费、购房、工作上的努力、乃至结婚生育,而企业持续性地收缩投资、产能和创新以降低负债,经济进入长期低迷。[11]因此,目前各方面政策需要高度重视、充分发力,及时扭转需求收缩和供给受挫的局面,改变市场主体的预期。

当前困局下,市场主体有两点突出的担忧:一是短期内稳经济的政策到底落实情况如何?其力度是否足以在短期内扭转局面?二是更长期的担忧,中国政府是否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否仍以市场为基础配置资源,并平等、依法对待市场主体?结构性改革能否继续深化?

当前的困局是短期的,但其引发市场主体的担忧和疑虑,却可能是长期的。作为一个自然资源并不丰沛的国家,中国经济增长奇迹是靠激发人的努力奋斗实现的,本质上是人们对未来的美好预期的自我实现。如果我们的体制和政策不能继续激发人们对未来的美好预期,那么中国经济增长的基础将不复存在。在这种情况下,稳经济政策的出台及其对预期管理产生的效果,就成为中国经济复苏最重要的催化剂。

二、稳经济政策及其逻辑

面对当前困局,从国务院到各级地方政府计划或者正在推行哪些政策来稳住经济大盘?5月2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实施6方面33项措施来稳住经济大盘。6大方面包括:财政及相关政策;金融政策;稳产业链供应链;促消费和有效投资;保能源安全;做好失业保障、低保和困难群众救助等工作。[12]之后的全国稳住经济大盘电视电话会议和一系列“国常会”不断督促落实。这些政策属于中国面临短期需求不足和流动性危机采取的“标准动作”,同之前强调的“六稳六保”在目标和发力方向上一脉相承。[13]

这些政策的思路和逻辑是什么?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分成两大类,第一类是宏观调控政策,包括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用于调控中短期的总需求;[14]第二类是结构性改革措施,用于消除经济运行当中的结构性扭曲,提升中长期效率。

年以来,中国面临增长持续放缓、总需求长期疲软的经济形势,其宏观经济政策的特点是:以财政政策发力为主,特别倚重政府基建投资拉动总需求;货币政策稳健,对货币总量宽松非常谨慎,强调结构性货币政策;[15]结构性改革阶段性重点明确且调整迅速。[16]目前公布的稳经济一揽子政策承袭了这些特点,以宏观调控政策,特别是财政政策为主,辅以多个领域的结构性改革措施。

国务院稳经济6方面33项一揽子政策措施中,有24项直接与财政有关。财政政策主要的工具有基建投资、减税降费和财政补贴。发力的方式有存量政策前置和增量政策出台。此次稳住经济大盘主要依靠存量政策前置。增量政策一是需要时间,二是“二十大”之前政府出台增量政策会更加谨慎。

基础建设投资是重点,提出要加快推进一批论证成熟的水利工程项目、抓紧推动实施一批能源项目、加快推动交通基础设施投资、推进城市地下综合管廊建设,这些主要都是存量项目加速上马。为此,要加快地方政府专项债券发行使用并扩大支持范围。由于上半年专项债发行基本按照正常节奏,并没有前置发力,因此留有空间。[17]注意,此次提出的是全面推进各项基础建设,而不仅仅是近年来强调的新基建建设。对新基建的支持,体现在优先考虑将新型基础设施、新能源项目等纳入专项债支持范围。

减税降费方面落实最快,延续了中国自年以来在减税降费方面的果断作风。目前的做法仍然主要是存量政策前置,抓手是加大增值税留抵退税政策力度,研究将批发和零售业等7个受疫情影响严重的行业新纳入按月全额退还增量留抵税额、一次性全额退还存量留抵税额政策范围。[18]同时,年已下达的用于支持基层退税减税降费的专项转移支付资金达到1.2万亿元。此类政策相当于为企业提供现金支持。

财政补贴方面,鼓励政府性融资担保机构为中小微企业提供融资担保支持;加大政府采购支持中小企业力度;加大对企业稳岗扩岗补贴力度;扩大实施社保费缓缴。这些政策延续了中国民生方面财政政策的一贯风格,以针对生产和就业的支出为主,直接生活补助和兜底政策强调不多。

货币政策目的是调控货币的价格、总量以及结构。当前货币政策的基调仍是适度宽松,强调不搞“大水漫灌”,不透支未来;对于货币总量宽松非常谨慎,强调资金支持实体经济,强调优化结构。[19]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现阶段货币政策相对比较被动,主动发力刺激经济的功能相对弱化。国务院稳经济政策提到货币金融政策,强调(1)加大金融机构对基础设施建设和重大项目的支持力度,(2)加大普惠小微贷款支持力度。货币政策的基调仍然是稳健中强调结构,事实上是服务于财政政策和结构性政策目标,起保障作用的。

对货币政策,特别是总量刺激型政策的极度谨慎,一是来自于对年以来美欧日央行非常规货币宽松政策的警惕;[20]二是担心宽松货币刺激房价过快上涨;[21]三是认为目前货币已经较为宽松,且美联储加息限制了我们降息的空间。[22]对于最后一点,需要指出的是,从实际利率(名义利率-预期通胀率)的角度看,目前中国的货币或者信用总量并不算宽松,在当前经济持续低迷的情况下可能还是偏紧的。[23]至于是因为货币政策不够宽松还是货币政策传导受阻,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分析。与此相反,目前处于加息周期的美国,其实际利率远低于中国,仍然是货币更为宽松的经济体。[24]

国务院稳经济的结构性措施分为几个方面。第一,强调交通物流保通保畅,疏通物流人流的堵点。[25]这是缓解当前流动性危机最重要的结构性政策,因此也是“国常会”反复强调最多的政策。但其是否见效,取决于疫情变化和防疫政策的调整。第二,改善私有部门的营商环境,减少制度约束和政策摩擦,提高政府保障和服务水平。这是长期改革目标,短期有抓手可以重点推进,但见效需要时间和过程。第三,产业政策,强调汽车产业和平台经济。[26]这两个行业对消费、投资和年轻人就业有巨大影响,力抓它们属于对症下药。

上述稳经济政策的整体逻辑是帮助居民、企业和地方政府迅速缓解现金流和资金链困难,以提振需求、稳定供应链、保障就业,并且稳固信心。政策覆盖全面,重点突出,对当前困局针对性极强。目前国务院正不断督促强化落实,因为中央清楚地认识到,当前中国面临的是中短期的流动性危机,稳经济政策发力越快越果断,政策付出的代价越小,越接近于快速退出的一次性政策。

三、稳经济前景展望

稳住经济大盘的各项措施陆续发力已有1个月左右的时间,目前看进度和效果如何?比较明确的是,减税降费各项政策已经快速落地,基建资金到位和项目开工表现也比较积极,[27]其他政策发力的表现还需要更多信息佐证。宏观经济数据来看,6月份各项经济指标基本企稳,开始边际上反弹;[28]市场情绪逐渐修复。[29]这些反弹有多少是政策的效果,以及反弹能否持续,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稳住经济大盘各项措施持续发力之下,未来半年至一年中国经济总体走势如何?我的看法总结起来,三个判断,两个关键。

第一个判断,年3季度,中国经济将加速反弹。判断依据,一是疫情造成的流动性危机是短期的,且政策面已经高度重视,仅凭前置的存量政策就足以支撑3季度反弹;二是“二十大”之前稳经济目标会层层分解到地方,各地将用足前置的存量政策,甚至推出一些临时性的增量政策,如放松房地产市场管控,[30]3季度数据不会难看。

第二个判断,下半年就业、消费和预期不一定有实质性的回暖,经济反弹力度将会小于年下半年。判断依据,一是奥密克绒与原始新冠病毒性质差异很大,如果现有防疫原则不调整,疫情的“尾巴”可能会拖得很长;[31]二是市场主体对疫情的预期与年完全不同,当时普遍认为疫情将在短期内结束,因此解封后消费和投资都快速反弹,[32]而当前普遍预期疫情的影响将持续相当长时间;三是此次稳经济主要靠政府基建投资扩张,特别是存量政策前置,可能对私人投资产生挤出效应。能否激起经济持续内生复苏,尚待观察;四是年推动经济快速恢复的主要动力比如互联网行业、房地产、出口等,目前都动力不足,之前结构性措施引起的互联网和房地产行业深度调整仍在持续中。

第三个判断,年4季度乃至年上半年,宏观经济大概率波动中调整。判断依据,一是届时前置的存量政策用尽,美联储加息和美国经济的衰退预期又会进一步压缩中国宏观调控的政策空间;二是增量政策如何布置和发力,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三是中国大概率将开启新一轮深层次结构性改革,新的结构性改革与中短期经济复苏的关系也未可知。

两个关键是地方财政状况和金融系统稳定。财政和金融是缓解危机的两手工具,但其本身也可能成为危机的源头。地方财政方面,疫情和房地产深度调整双重压力之下,地方财政本身就困难重重。当前稳经济政策又要求地方“减收增支”,财政压力非常大。观察地方政府的财政状况,是判断稳经济政策能否持续有效的重要窗口。金融方面,稳住经济大盘各方面的压力最终将汇集并反映在金融系统上,金融系统的稳定反过来又直接影响市场主体的信心和预期。政府需要极度谨慎对待,市场需要随时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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